《畫世紀:透納先生》:日出與日落。
原文出處:香功堂!!
不像多數的傳記電影,《畫世紀:透納先生》沒有從「印象派之父」威廉透納的幼年時期講起,只專注在威廉透納的後半段人生,他四處旅行作畫以及圍繞在身邊的人事變化,那些生活在上流社會的男男女女,隨處可見的美與藝術,夾帶著自傲與自大的醜陋,對他人(社會)的苦難視而不見與對自我幸運感到理所當然、那些為求生存、為所愛之人默默付出一切的底層群眾,即便臉上長滿花痘,皮膚狀況極差,表象的醜卻有掩蓋不住的內在美麗。
《畫世紀:透納先生》片中不斷出現的日出與日落景緻,象徵事物的亮面與暗面(亦是生命的起落)。人們觀賞關於日出與日落畫作,往往難以分辦畫中景緻是日出或日落,一如美麗中的哀傷,卑劣中的美好。
《畫世紀:透納先生》一邊書寫透納先生的冷酷,他對私生女兒的不聞不問,或是他對奉獻一輩子照顧他的生活起居的女僕的理所當然與毫不珍惜;一邊又細膩勾勒透納先生敏感脆弱的一面,例如老父親的過世令他止不住的痛哭、他與布斯太太的遲暮戀情、或是聽聞女兒過世消息的傷懷等;沒有絕對的明亮也沒有絕對的黑暗,人生這幅畫作,其實是透納先生對色彩看法的延伸,他說色彩是矛盾而非絕對,生活亦是如此。
「所以我要化為虛無了。」透納先生。
《畫世紀:透納先生》的精采,不單是看見人的複雜性,它用更廣闊的態度看待名聲與藝術與時間的非絕對關係,影片中,貴族與百姓批判透納先生後來的畫風拙劣,但這些作品的價值得在經過時間淬鍊後,才逐漸彰顯它的獨特性(原本被認可的藝術,也可能隨時間流逝,而獲得較低評價;用在對人的評價也同等適用);或者,透納先生的父親指著一幅畫作說:「這幅畫中有一頭大象,你(賓客)看見了嗎?」,觀者站在遠處賞畫,只能看見畫作裡的自然壯闊景象,得要靠近閱讀與細賞,才會看見模糊的大象身影;體型壯碩的大象在自然中顯得渺小,正似透納先生與身處時代洪流的你我,僅是大時代中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過客;但偉大的藝術,或可為人類短暫倉促的生命,留下點足跡與記憶(文化);藝術的產生,源自熱情與愛與恨與苦難,而生活,即是熱情與愛與恨與苦難的綜合體。生活即是一門藝術。
欠缺大起大落的戲劇情節,《畫世紀:透納先生》註定不會是討喜的作品,但麥克李(Mike Leigh)導演成功藉一則畫家的人生故事,讓銀幕外的觀眾看見生命既卑微苦澀又甜美燦爛的模樣。
《畫世紀:透納先生》演出偏舞台劇風格,帶點誇張情調,由於演員們的強度相當,觀來不覺突兀與不自然,我尤其喜歡飾演透納先生的Timothy Spall和飾演布斯太太的Marion Bailey的互動,相當迷人,兩人一起前往相館拍照一幕,更是讓我呵呵笑了出來;另外,透納先生過世時,布斯太太與透納先生女僕的兩樣截然不同的心境,看的我好不感嘆,一邊是在愛的撫慰下而有活下去的勇氣,一邊卻是翻越不過的現實(階級)高牆,只能默默吞食寂寞果實(她們也是「日出/希望」與「日落/ 挫敗」的對照組啊);我覺得光是片尾這兩個女人的不同反應,《畫世紀:透納先生》在我心目中就有一定高度了。
最後,《畫世紀:透納先生》的攝影美的叫人怦然心動,暈黃淳厚的田園景緻,讓人內心舒了口氣,心境瞬間豁然開朗,能在大銀幕看到這般美景,是件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