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電影節《安樂派對》:扮演上帝。
原文出處:香功堂!!
住在安養院的赫斯克和妻子及友人們的年紀漸長,病痛成了生活常態,赫斯克好友麥斯難忍重病折磨而一心求死,麥斯妻子亞娜請赫斯克幫忙,他們找來一對醫生「情侶」幫忙,讓麥斯得以從苦痛肉體解脫;麥斯的死亡成了安養院老人們沒有明言的心靈寄託,越來越多人找上赫斯克幫忙,他該如何處理這些請求又該怎麼面對自己的良心?
《安樂派對》開場,赫斯克佯裝成上帝,打電話給友人塞妲說:「天堂現在沒有空位,所以妳一定要繼續接受治療,努力活下去。」,直接點出《安樂派對》的「扮演上帝」主題,當親愛的人因為重病而無法行動並逐漸喪失活著的尊嚴時,我們該要努力維持他/她的生命(生命何其珍貴),又或者,可以送他們一程,讓他們走的更有尊嚴?
《安樂派對》的議題敏感,安樂死到底該否合法,而不顧病人懇求,將生命無限期延長,到底是愛的極致表現,或是一種殘忍?
《安樂派對》的影片情調沒有我想像中的沉重,它意外輕盈,所有的道德掙扎,幾乎被一面倒的論述給壓過,因為活著太痛苦,死亡成了可被接受的選擇題,然而我們不禁要問,到底要到什麼程度的「痛」才能進行安樂死?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貧民百姓,每日每夜都在為著下一餐有無著落而鎮日憂愁,他們可否追求一死解脫?或說受困心理疾病的年輕一輩,能否進行安樂死?安樂死要不要有年齡限制?或者要不要有重病程度的限制?
《安樂派對》片中雖有赫斯克「執行上帝權力」的道德焦慮(當妻子罹患失智症時,赫斯克心情更顯紛亂與難以疏理),但由於影片主角都是年過70且重病纏身的老者,並且都由患病者自行操作安樂死儀器(藉此擺脫法律責任與心理壓力),所以「安樂死」議題的曖昧難解,便顯得沒那麼厚重。
另外,赫斯克責備一名同伴收取安樂死家屬的錢不符合道德、赫斯克妻子在影片前段反對安樂死,但當她自己陷入失智困境,轉而希望在喪失所有記憶前死去(身而為人的尊嚴),赫斯克對醫生的道德質疑以及妻子的態度翻轉,理應是電影的關鍵難題,死亡可否被金錢收買、赫克斯對妻子的不捨,以及妻子對自身宗教信仰的挑戰(宗教對自殺者的責難)等,這幾個「結」,我都覺得「解」的不夠精采。
過於輕盈,讓我對《安樂派對》稍感失落。然而《安樂派對》仍是一部好看的電影。
它有著出人意表的幽默,部分段落有著打動人心的力量。
例如年邁塞妲準備接受安樂死前,坦言說她老早知道當初佯裝成上帝打電話給她的人就是赫斯克,塞妲早前沒有戳破赫斯克謊言,因為心靈需要被慰藉,需要一個相信自己應該活下去的藉口;人往往比自己想像的更脆弱,「死亡決定」不是一場可以開機重來的遊戲,一旦按下死亡開關,就再也無法回頭,塞妲的三心二意,其實是人們對「未知」的恐懼。
例如影片安排一場赫克斯和友人和死者們共同高歌一曲畫面,歌詞唱著「前往永恆國度」,那是生者與死者的共同想望,生者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在另一個世界得到心靈的寧靜與平和,而死者希望自己不會掉入黑暗虛無,進入燦爛美好國度(天堂);這個橋段設計令我想起Paul Thomas Anderson導演的《心靈角落》片中的合唱曲,兩片議題不同,但表現手法相近。(導演應該有受到《心靈角落》影響吧?)
例如赫斯克妻子說:「他們內心像小孩,只有身體老了」,這段台詞完全擊中我的心房,有時人的老邁與心境無關,而跟無法控制的肉體老化有關,就像《潛水鐘與蝴蝶》的主角般,心靈還在天地間遨遊,肉體卻將他束縛在病床上,哪裡都去不了,只能空想,只能想像,那才是最折磨人的意志的現實吧!
片長93分鐘的《安樂派對》,或許無力針對安樂死議題提出更犀利的論點與省思,但兩位導演Tal Granit和Sharon Maymon把影片拍的溫柔感人,劇中一票老演員們,每一個都演技自然平實且真情流露(大夥全裸一幕很感人吶),老實說,光看這幾位老先生老太太的演出,我對《安樂派對》的所有失望都可以被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