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拿》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原文出處:☁天氣也該。擦一擦啦*
看著電影我想到顧城寫過這麼句詩『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電影從全黑開始,有個聲音跟觀眾報幕,順著字幕念出片名、創作團隊和演員的名字,
提醒我們即將進入一個用聽的盲人世界,更接著用虛焦鏡頭,把盲人「視界」視覺化。
電影裡虛焦鏡頭不單是盲人的主觀視角,很多時候導演婁燁更企圖用這樣帶著「視覺障
礙」的鏡頭,領著我們去感同身受【沙宗琪按摩中心】裡的盲人世界。
電影沒有刻意放大他的殘疾來賣慘,討觀眾同情可憐。因為他們除了是盲人,也是人,
一樣有七情六慾,和生活的壓逼,只不過「有些眼睛看得見光,有些眼睛看得見黑」。
不過盲人們是這麼想的「在普通人的世界裡,鬼神是高人一等的存在;而在盲人的世界
裡面,普通人就是鬼神。你在暗,盲人在明,永遠不可能是一類人。」台詞還說,「盲
人為什麼不願和健全人打交道;因為我們看不清楚人心。」
《推拿》是刻畫盲人群像的電影,兩個小時怕時間不夠,又得擔心支線太多顯得凌亂,
但婁燁取捨得很好,就像他過往每一部作品那樣,總有濕漉漉的情慾和曖昧在霪雨霏霏
的城裡發生,總有鏡頭游移窺看每個故事,像窺看一場潮濕的夢。《推拿》也有如此這
般透著霉潮味的情慾,有的是因為愛,有的是無以名狀的慾望,或僅僅是因為對「美」
百思不得其解又無可自拔的好奇與想望。但受限身理障礙,幸福就像永遠照不進盲眼的
那縷光,他們只能用手往自己碳黑的眼裡挖出眼淚,淚乾了,再挖,流出來的就是血。
孤倔著情慾隨時要爆發的小馬,一出場就帶著狠勁,知道失明那刻他可以拿了破碗往脖
子上狠狠抹下去。初到【沙宗琪按摩中心】的他,在打鬧間嗅著肥膩的「嫂子」小孔身
上的氣味,公然磨蹭起來,那情慾彷彿有了味道,讓一個房間裡的盲人都警覺起來。還
好一旁的張師傅是明白人,趕緊拉他出這魔障找作s的髮廊找小姐消火,才讓他這座火
山沒自毀釀成大悲劇。小馬也在髮廊裡找到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妓女愛人,遠走高飛。
老江湖的王大夫第一天投靠老同學來【沙宗琪】上班,就懂得塞小費讓櫃檯多叫他號。
他帶著私奔的愛人小孔,追尋平凡人的幸福。兩個盲人作愛前總是小心翼翼說著暗語,
一再確認感情的互相歸屬「我們是幾個人」「一個人」「對,我們是一個人」。但橫在
眼前的是他敗家老弟惹上的高利貸,結婚基金賠不夠的他就拽起菜刀在胸口一刀刀還!
他對著來討債的黑道咆吼「人活著一張臉」他看不見,但他還有尊嚴!
能說唱道、熱愛跳舞的文藝騷大叔沙老闆,總是耽美。他聽客人讚女按摩師都紅美,他
就想親近過去湊上鼻子嗅聞她的氣息、觸碰都紅的臉,還吮指回味。不是他見獵心喜,
因為他根本看不見,他只能用盲人僅有的感官去勾勒美的樣貌,只是每次都不小心碰響
慾望的風鈴,嚇得都紅落荒而逃。他得不到回應的愛,化成癌症爆發嘔出的一地鮮血,
他不明就裡,對著跑來關心的人擺擺手說「還沒喝,怎麼就吐了」
《推拿》裡的男人流血,女人流淚。盲女對愛情比看得見的女人更敏感也更沒安全感,
所以一個個為了想在黑暗中抓牢一份感情而痛哭。其中,都紅的眼淚最饒富深意。她總
聽人讚她美,但卻不知道美是甚麼,這多麼諷刺與殘酷!尤其她知道沙老闆要從她身上
找的是「美,這個概念」,而不是愛。她但求心意相通的愛而不可得,她只能離開。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沙宗琪按摩中心】曲終人散的最後,有人意外復明,有人再沒
有消息,但電影的調子卻越來越明亮,因為就算四散了,那個夏天在南京按摩店裡大家
互助互持的日子,想想也讓人覺得溫暖,因為他們比看得見的人更知道,搭著彼此的手
往前走是有多重要。也許,養病的沙老闆從看見都紅的一場夢裡醒來,站在滾淌著雨的
淚痕的玻璃窗前,懷念著他最愛的三毛、海子的詩句,讓詩裡大海、陽光、麥子…這些
他從未見過的意象,一次又一次撫慰自己『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恆,沒有
悲歡的姿態,一半在塵土裡安詳,一半在風裡飛揚,一半灑落陰涼,一半沐浴陽光,非
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依靠,從不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