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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影評」香功堂 -【咎愛】影評 (The Past)

金馬50《咎愛》:超越自己,很難。
原文出處:香功堂!!


阿瑪跟許久不見的妻子瑪麗安見面,準備簽下拖了四年的離婚證書,他的造訪對瑪麗安、瑪麗安前夫的女兒、瑪麗安的新歡等人造成影響,一場家庭風暴看來就要醞釀成災....。

《分居風暴》將導演Asghar Farhadi推上事業顛峰,贏得多個國際影展大獎肯定,因此導演的下一部作品,劇情恐怕只能更複雜、人際關係只能更糾結更難解。

《咎愛》有個縝密厲害的劇本,每個畫面每句台詞都有意思,所有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最後都成為影響劇中人物與劇情發展的重要關鍵;我以為《咎愛》根本不是家庭通俗道德劇而是道道地地的「推理片」,畢竟世界上最難解的謎團就是「人心」,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別人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只能從旁推敲,試著拼湊出正確解答,就算對方親自給出答案,你我大概也會猜疑多問一句:「他/她說的是真的嗎?」。

《咎愛》片中某位醫師對陷入昏迷的病患做嗅覺測試,病患完全沒有反應,家屬問醫生還有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得知病患其實還有意識,醫生說測試的方法很多,但他們能做的往往只能「臆測」病人是否存有意識,有些結果/答案「永遠都無法確認」。

「永遠無法確認的結果(人心)」是《咎愛》最讓我著迷的論述,
《咎愛》開場,瑪麗安前去機場接阿瑪,瑪麗安站在出境大廳外揮舞著手,好讓剛下機的阿瑪可以看見她,待阿瑪看到瑪麗安後,兩人站在大片玻璃窗前講話;銀幕上,觀眾只聽見機場的環境聲音,卻聽不見瑪麗安和阿瑪的對話,他們的話語像是被機場吵雜的聲音所吞噬,或者說,大廳內外、看見與看不見、聽見與聽不見的聲音等,都在暗示這對夫妻早已「聽不見彼此聲音(內心)」的疏遠關係;而這樣的疏遠,也是劇中所有角色的共同困境,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彷彿陌生人般,我不懂你在想什麼,你也不懂我在擔心或愧咎什麼。

糟糕的是,即使人們試著去理解他人並讓他人了解自己在想什麼,卻又容易因為人心底無法抹滅的猜忌、疑心或過於簡化的猜測,導致所有人深陷在逃不出去的人際關係泥沼中,眼看就要沒頂。



《咎愛》沒能帶給我當初觀賞《分居風暴》時的感動與震撼。
《分居風暴》讓觀眾看到人的階級與地位與性別與宗教與文化與自傲等問題,一再影響一個本來單純事件的發展,成人世界的自私與猜忌,不但影響自身,也將無辜孩子一起拖向悲傷結局;而在《咎愛》裡,孩子不再是無辜的受害者,陪著成人們一同攪和,一同體驗剪不斷理還亂的人際關係。

《咎愛》的劇情比起《分居風暴》又更糾結而也更複雜,但對我來來說,它對人際關係的剖析並不比《分居風暴》厲害,反讓我產生一種「導演過度賣弄繁複劇本結構」的排斥感受。(《分居風暴》的劇本有種渾然天成的飽滿與圓潤)

對我來說,導演的前五部創作都在爬山,《死期預告》、《煙花星期三》到《分居風暴》,剛好爬到山頂,之後要不是繼續在山頭徘徊(維持高點),要不就得稍微往下走點路。

《咎愛》就有那麼一點從山頭上走下來或天雨路滑,不小心「小滑」一跤的味道。
只能說,超越自己永遠是件最困難的事。



即便如此,《咎愛》的好看仍是無庸置疑。(我還是給了高評價)

我非常佩服導演在短篇幅中,快速勾勒出人的曖昧與複雜性,例如阿瑪和瑪麗安的這段對話。

「妳的手腕好些了嗎?」阿瑪問。
「我的手腕缺鈣,都被肚子裡的孩子吸收光了。」瑪麗安回答。
「我以為妳的手腕有問題是因為擦油漆的關係。」阿瑪說。
瑪麗安聞言,表情愣了一下。

這場聽來生活化又平凡的對話,直指人們太容易針對生活中遭遇到的種種問題做出「簡單假設」,即使假設或許不正確,或者禁不起考驗;回看《咎愛》片中的大小衝突,每一件衝突不都源自於主人翁們的「過分簡單假設」嗎?

「我覺得老闆娘討厭我」女員工說、「我覺得媽媽不會原諒我」女兒對繼父說、「我覺得她只是討厭我要再婚」妻子對前夫說、「我覺得妳找我回來是別有用心」前夫對妻子說,每個人都在假定對方的想法,都以為自己「全盤掌握」事情的真相,事實上,真相從來不會只有一個面目,真相猶如鑽石,每個折面都會反射出屬於自己的光芒。

(底下有關鍵劇情)



《咎愛》一度讓我感到不耐,我討厭劇中角色猶豫不決的反覆態度,要離開不離開、要承認不承認、要發火不發火等等;電影結局,瑪麗安的男友山米前去醫院探視陷入昏迷多時的妻子,醫生說病人對嗅覺沒反應,也許意識已經死亡了吧,聽完醫生的診斷結果,山米憂傷離去,走到半途,他折返回到病房,將妻子喜歡的香水噴灑在自己脖子上,他靠近妻子床畔,深情的對她說:「如果妳聽的到我的聲音,請用力握緊我的手。」
鏡頭緩慢移到山米與妻子牽握的手,不再移開。

我想,同樣的劇本交給克里斯多夫諾蘭導演處理,或許會像《全面啟動》般,在最關鍵的時刻讓畫面突然暗下,好讓觀眾大喊:「現在是怎樣啦?!」;假如交給商業通俗劇導演處理,大概會在電影暗下前一刻,讓觀眾看見妻子的手忽然緊握了一下。

幸好,《咎愛》的收尾完全不像上述兩個狀況,導演讓鏡頭停留在山米和妻子的手上許久、許久、許久。

這個畫面深情的讓我屏息,「愛有多深,就有多難放手」,一如電影裡每個角色的反覆態度般,走了又反悔、罵了又反悔、出軌了又反悔,都是因為在乎與介意,因為「人」就是情緒化的動物,想要捨得卻也捨不得、想要狠心卻又狠不下心;反反覆覆,正是談感情的男男女女們,最討人厭卻也最深情的特質。

《咎愛》的結局讓電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一下子拉到一個相當漂亮的高度上。

金馬影展期間看了Asghar Farhadi導演三部作品,每一部影片都有可觀;導演先生,您的下一步(部)我很期待;也希望您永遠在創作高峰的山頂上徘徊(或找到另一座更高的山爬),不斷拍出令人驚艷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