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亞瑟的喜劇俱樂部。
原文出處:香功堂!!(雷,請斟酌閱讀)
亞瑟有個病徵,令他常不由自主地大笑出聲。亞瑟總在心情低落時發病,該哭的時候反而笑了出來。或許,這個世界也是如此,充滿著無力感(人們喪失選擇或哭或笑/生活方式的「權力」,只能任由情緒/外在環境控制我們的人生),卻無力做出改變?
高譚市的清潔隊員鬧罷工,整座城市成了垃圾場,鼠輩橫行,脫口秀節目開玩笑說,既然現在有超級老鼠,我們找超級貓來解決問題吧(觀眾大笑)、轉動看板的廣告人遭青少年毆打,人們嘴上說好可憐,但他們似乎不真的感到抱歉,覺得不過就是倒楣罷了、年輕女孩在捷運上被三個西裝筆挺的年輕男子騷擾,媒體認定這三個男子是優秀青年,看不見他們背後的黑暗、人與人的相處少了真情多了假意,謊言與誣陷與歧視無所不在、權力單位剝奪弱勢者的福利、電視名嘴與菁英份子散佈他們認定的正義,把與自己意見不同的人都看做小丑,嘲笑並貶低他們......
亞瑟對心理醫生說:「妳(你們)從來沒有好好聽我說話。」這裡的妳/你們,指的是誰?是跟他一樣不受重視的人,或是活在中上層階級,擁有多種可能性的人?亞瑟有話想說,但人們看不見他,話語積悶在胸口,隨時就要滿溢爆發。
一天,化妝成小丑的亞瑟,在地鐵站殺了三個自以為是的年輕男子。那是他的情緒釋放。媒體指責小丑殺人行徑恐怖與野蠻,但有一群人卻對這樣的暴力表示認同,他們將自己化妝成小丑,他們成了亞瑟。亞瑟曾經覺得自己是隱形人,無法找到自己的存在價值。如今他感覺到自己被看見被接納。
亞瑟有了分身。千千萬萬。
「是我想太多,還是這世界變得更瘋狂?」亞瑟自覺身處悲慘世界,為何人們還笑得出來、為何不同階級與族群的對話空間變得越來越窄縮、為何好人與壞人的分野越來越模糊、良善價值蕩然無存、為何生活不見理想與希望?
亞瑟笑的時候,其實是在哭泣。人們聽見他狂放的笑聲,看不見(忽視)他痛苦掩胸的無奈。一如亞瑟想要解決生活困境,卻一再遭受挫折,從同事到家人到他崇拜的脫口秀主持人到他生活的高譚市,一再令他感到失望(亞瑟返家途中會經過一道階梯,電影前半場都是亞瑟走上階梯的畫面,象徵他努力「向上」的心情,後來亞瑟準備參加電視節目錄影,我們看到他走下階梯,暗示亞瑟接受現狀,不再以社會制定的標準作為生活目標)。
亞瑟說他以為自己人生是場悲劇,沒想到竟是場喜劇。喜劇往往殘酷且暴力,是把生活中最糗的一面呈現在眾人面前,只為搏君一笑。亞瑟這輩子承受各種暴力,眾人卻笑得開心(嘲笑他的失敗與一事無成)。因此亞瑟學會了喜劇的真諦,他在電視上表演喜劇(執行暴力),高譚市成了他的喜劇俱樂部,高譚市民成了他的觀眾。
《小丑》不是英雄也不是反派電影。它是一個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是渴望溫柔與擁抱卻只得到冷漠與謊言、是某一階層族群的集體悲鳴和吶喊、是關於當代美國之所以會變成如此模樣的反省與檢討。
《小丑》也是一部喜劇片,如果你願意從亞瑟的位置來看他身處的高譚市,確實充滿著各種荒謬與可笑情境,一如銀幕外的美國(高譚市即是美國),川普出來競選總統,媒體鋪天蓋地嘲諷他各種不恰當的言行舉止(將他視為丑角人物),但川普依然成為一大票支持群眾心目中的「偶像」與「英雄」,並且贏得選戰。這個選舉結果的背後意義,只是單純的盲目與偶像崇拜,或是夾雜著對生活巨大的無力感,最終衍生出摧毀一切的暴力快感?
「我滿腦就只有負面念頭!」亞瑟如此說。
Todd Phillips導演的《小丑》,會是我的年度愛片之一,殘酷又溫柔。影片令我想起《計程車司機》,導演找來勞勃狄尼諾(Robert De Niro )飾演亞瑟崇拜的脫口秀主持人莫瑞,既是致敬也是諷刺,當年的勞勃狄尼諾是試圖證明自己解放社會的憤怒青年,如今的他站在權力的另一端,成了被仇視的對象(苦笑)。
最後,飾演亞瑟的Joaquin Phoenix,他是這部影片的靈魂,狂放又哀傷,每一分秒的演出都精采與迷人,我想,明年奧斯卡又將迎來另一個拿下演技獎的小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