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導演與大國師,擦身而過──長城
原文出處:橘貓‧夜空
本文中的劇情介紹與情節描繪,可能會影響觀影樂趣
看完《長城》的那一刻,心情其實滿平靜的。
如果我們把「張藝謀」這個元素從電影中拿開,《長城》的一切好像突然都變得易於接受,不過就是好萊塢的尋常一天。你不過就是又在戲院看了一部無趣的奇幻電影。但是,這次戰場的發生地點在萬里長城、這次禁軍的盔甲上有張藝謀招牌的鮮豔色調、這次即將摧毀世界的怪獸源自於中國的古老傳說。這讓一切都變得很不一樣。
張藝謀本人在一篇網易娛樂的訪談「張藝謀:他和《長城》的身後是一整個中國」裡提到了它對製作這部電影的想法:「我們永遠抱怨我們(中國文化)現代有多少東西為什麼(西方人)不看,他們就是不買他們就是不看,市場就是這樣子,他們就是要看古裝動作,你不能抱怨。你抱怨十年、二十年你就老了。」其實,通篇採訪表達的觀念,都是大幅度對市場的認栽。
《長城》最後表現出來的結果,是一個西方邏輯的東方故事;是用好萊塢節奏拍中國電影。我認為張藝謀對商業娛樂電影的製作方式是不熟悉的,讓一流的文藝片導演拍怪獸片,出來的成效,和讓一流的怪獸片導演拍文藝片恐怕是同一場災難。在《長城》,我們看到的是一個中國大導演為了開拓市場而決定妥協,這個妥協背後,對作品造成的遺憾是甚麼?底下跟大家分享我的看法。
《長城》是一個關於「貪婪」的故事,但這個主題思想沒有表現得很精準,我覺得主要是東西雙方的主要角色缺了一塊。在電影的設定中,天庭震怒人間的皇帝荒淫無道,於是派下兇惡的饕餮懲罰世人,饕餮殘暴、貪婪,是大凶之獸,原本的意思很明白:好啊,你們這些人類再玩啊?我派個比你們兇的下去跟你們玩,看你們還貪不貪得起來?
從這個角度看,《長城》的「貪婪」怪獸原本要同時對東西雙方起到威嚇作用:西方人代表是麥特戴蒙飾演的傭兵威廉,他千里迢迢來到中國,是為了一個竊取火藥的貪念,然後他要來這裡見證東方軍團在巨大貪念反噬下的團結,才能知道一個人的貪婪,會用很多人的犧牲才能彌補,這個部分暗示的應該要是往後西方武器研究的巨大進展;而東方人代表不是無影禁軍,反而是王俊凱飾演的小皇帝,他受到的威嚇反映在後方京城,大家可以注意到最後一場高潮戲,饕餮大軍摧毀首都,大量怪獸把浮華的都市破壞殆盡,這邊要表現的就是「貪婪」的報應。
東西方,兩種貪念,一個是群體、一個是個人,這部分在概念呈現上的效果很清楚,但有處理好嗎?我不這樣想。劇本裡出現太多尷尬地台詞,讓西方傭兵稱讚大中華天朝軍隊天威浩蕩,台詞說得太白,其實不如用畫面表現,電影前段,威廉在城牆上見證了無影鶴軍在死亡後被換下來的血套環堆積成小山,心情震撼。這一幕很快就帶過,但在觀眾心中必定印象深刻,只可惜故事中的大部分時間,我們是跟隨威廉的對白,而不是他的視野。
進了西方好萊塢娛樂電影的敘事邏輯,張藝謀無法把這個類型片玩出純熟的感受。就算回到美術面上去看張藝謀的貢獻,它依然是很表面的東西,不是一個電影能夠行雲流水的關鍵。我舉一兩個我個人感受上比較具體的失敗,譬如說:威廉第一次在野外斬殺饕餮,完事之後,畫面直接定格在他與同伴身上,讓他們把對劇情推展有幫助的對白說完;又或是張涵予在被饕餮突襲之後,緊接而來的是個快速的交接,與磅礡的葬禮。
葬禮中,孔明燈升天,在夜空上成為奇景,視覺的震撼與偷渡中國文化的企圖心之強烈,正與前頭孱弱的對白呈現對比。這是我能給《長城》最精準的印象:比起一部電影,它更像是一支怒吼著「中國要走向國際」的千軍萬馬。吼聲挺大,方向有沒有走對就沒辦法確定了。
所以,《長城》是張藝謀在藝術表現的一次失敗。但張藝謀為什麼要做一個這樣違背常理的挑戰?他也在前頭提及的訪談中表明清楚,得獎是個人的,文化傳播則不能只想著個人。話都講成這樣,那想必眼前這位真的不是張大導演,是張大國師了。
喔,對了,景甜真的挺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