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金馬影展]《刺客聶隱娘》:品味一壺武俠清酒
原文出處:MOVIE BOULEVARD
等待侯孝賢導演的這部電影《刺客聶隱娘》(The assassin, 2015),不知道總共期待了多少個年頭,每一年都在等這部電影的上映消息,然後每ㄧ年的落空,等待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慣性。所以說真的,聽到這部電影終於定檔上映的時候,內心不知道有多麼的開心,可是,殊不知這部電影終於要上映的時候,我也被徵招去報效國家了。很好,還是有一點時間觀賞這部電影,也趁著今年金馬獎即將出爐之際,趕快來把這一部電影的心得和大家分享,等待這麼久,說真的,侯孝賢導演沒有讓我失望,或許入圍了11項大獎,也表示沒有讓觀眾失望。
如果說李安的武俠(《臥虎藏龍》)是一壺烈酒,濃烈的情感摻和令世人驚豔的武術招式之中,讓人一品即醉;王家衛的武俠(《一代宗師》)是典藏的老酒,藉演員深厚的功力醞釀,並且讓演員們實際苦練武術,釀出了能陪伴影迷一世的濃韻;張藝謀的武俠則是一瓶啤酒(《英雄》),和觀眾的距離較為接近,卻也一樣能夠沁人心脾,解一時之饞。那麼侯孝賢導演的武俠,就像是一壺清酒,去除掉武俠片在觀眾概念裡應有的花拳繡腿,將那些武術招式化作觀眾眼前的氣氛,肅殺、恫嚇、孰強孰弱,都展現在演員內斂的表情當中,流瀉於動與不動的畫面之中,加上演員表情訴盡不能說出的心事,憐憫、孤寂、糾纏、釋懷,用一幀幀的畫面逼出一抹清香,飄逸在山水畫般的景緻裡。不確定《刺客聶隱娘》能帶給觀眾多少一時間的娛樂效果,卻能肯定其所能帶來的藝術價值。
《刺客聶隱娘》的故事簡潔,專注於描述聶隱娘(舒淇飾演)這個人物,改編自唐代作家裴鉶的傳奇小說〈聶隱娘〉,時代背景在唐代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之時,從小被嘉誠公主(許芳宜飾演)送給道姑致力訓練成殺手的窈七,十餘年後劍術已成,被指派任務刺殺青梅竹馬,而今雄踞一方的魏博節度使田季安(張震飾演),但在刺殺的過程中,聶隱娘卻考量田季安若被刺殺,其幼子將面臨掌政而容易致使政權混亂的局面,於是決議不要下手,並且悄然離開不帶走一片雲彩。
「青鸞舞鏡」是貫串整部電影的故事,是當年嘉誠公主講給窈七聽的故事,把自己從京師長安降嫁到魏博,獨自一人在異鄉生活的孤寂寄託在故事當中,不僅成為聶隱娘懷念嘉誠公主的愁緒,也成為了窈七深有同感的嘆息,從小被送到道姑身邊習武,沒有同伴的她,無牽無掛才更能完成任務。但窈七畢竟也是個人啊,如何完全抽離一個人的情緒,只灌入凶狠俐落的身手,這是多困難的事,更何況是刺殺青梅竹馬。重新返回故鄉的聶隱娘,面對人事已非的現況,茫茫人海之中,她也在找一個定位,那是一個過去的生活全被抹滅,沒有立足點的孤寂,劍術在高的刺客依舊是個人,人再怎麼疏離,也盼求一個歸屬,那是屬於聶隱娘的脆弱。
面對這樣一個情感的糾葛,俗世的侵擾,聶隱娘在這個時候遇到了磨鏡少年(妻夫木聰飾演),他的純真笑容不帶有任何雜質(或許這也是選妻夫木聰飾演的原因),讓聶隱娘看見了久違的平靜,於是她可以放下心防訴說她的思念,甚至在結束所有紛擾後,願意陪著磨鏡少年遠走天涯,是聶隱娘傾心的愛情也好,還是純粹找到同類的陪伴也好,對聶隱娘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在侯導的鏡頭之下,聶隱娘和磨鏡少年之間沒有帶出愛情的氛圍,一方面除了磨鏡少年有個未婚妻(忽那汐里飾演)之外,另外一方面刻意忽略這點,更能強調隱娘內心找到平靜,得到同類的過程。
在侯孝賢導演不刻意討好觀眾,並且講求各方面執著的畫面(長鏡頭加窄銀幕比例)當中,沒有太多花俏的技術,在這些畫面當中,可以細細體會時間的流瀉帶來的改變,可以看到演員不刻意顯現卻顯現其中的角色個性,隱晦卻澎湃的情緒,尤其舒淇在144分鐘的長度裡只講了九句台詞,但我們卻感受到了聶隱娘殺人時的殺氣,更能看見她內心深層的孤寂。以傳統銀幕比例為主的《刺客聶隱娘》展示了富含詩意的古典美,輔以寬銀幕的回憶片段,清楚分割時序,也分出了一人分飾兩角的戲份,減少觀眾觀賞時的混亂,一切用心藏在細節當中。
作為一種藝術形式,電影很久沒有這麼充滿藝術了,而《刺客聶隱娘》將電影作為藝術的本質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從鏡頭、取景、演員、武術、音效、衣著風尚、布景、剪輯,每個環節都做足了功課,費盡了心思和力氣。果然一部好的電影就像一把歷經淬鍊的利劍,多年的期待換一部經典的藝術饗宴,已然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