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電影】當我又再遇到妳。
原文出處:黑手黨
本文同步發表於《USEXY尤物雜誌054期》
你怎麼會在這裡?
心念深處的黑暗,絕大多數不是時間可以帶走的,時間能教我們忘記一個人的長相、忘記曾有過的歡欣、忘記走過來的路,但就不會讓我們忘卻任何扎入心臟的刺痛,哪怕如針尖般細微,它只會讓我們自以為遮掩住了,然後在心底的潘朵拉被掀開之際,猛然驚覺原來走過那樣不堪的過程,以為忘記的,其實一直都在。
「當我又再遇到妳」(Forma)用躲在善意背後的城府,勾出觀影者的驚駭,並以綾子制式化的笑靨蓋住始終的怨懟,悄悄地,挖開那口早以為已封住的深井。
女人和女人的糾葛,實在無法一言以蔽之。
就我的觀點,這是一部具有相當寫實度的作品,最令我驚訝也驚喜的,是片中無處不在的長鏡頭,然而長鏡頭的調度反而不在關注範圍,打中我的,是鏡頭裡的人物情緒轉折和延續,更甚者,是看似淡淡卻又深深地穿透出大螢幕的哀傷。
妳明明知道,她是罪人,卻還要表現寬恕與接納,圖的是什麼?求的又是什麼?
如果妳記得過去曾有那麼多風雨,怎麼還願接受看似久違的友誼?
我忽然,覺得有點可怕,怕的不是由香里曾介入綾子家庭的往昔,也不是綾子想要接近或弄懂或報復的心態,而是不管怎麼甩都甩不掉的怨恨,那是人性的一環,也是絕大多數的人所無法擺脫的輪迴,當怨恨佔滿心頭,表面體貼的安排都將成為惡夢。
由香里的內心始終煎熬著,但也老是放不下,直到又一個他出現,生命彷彿有了新意,同時也點醒舊枝的燃燒。
怒火會傷人、怨火則會害命,綾子與由香里九年後的偶遇,注定一場無法免除的血腥,而那正是這部電影最詭譎的部分,誰都不能預料未來,卻可能在一個呼吸的分秒,就改變了自己的未來,和過去。
陳舊毀壞的情慾當然是「當我又再遇到妳」的劇情火種,真正讓人跳脫不開的是始終沒有說出口的遺憾,不管對綾子抑或由香里,再怎樣都否認不來和不能承認的哀悼,才是繫住彼此心思的唯一原因。
雖然,由香里其實不想跟綾子有什麼瓜葛,偏偏在生活低谷的時候再次相遇,說是命中註定不為過,只是這樣的偶遇常常不是好緣份,或許可以套用這麼一段話來調侃,出來玩總要還的,哪怕我們根本不清楚是誰該還誰。
何況是最難以釐清的感情債。
但,真碰上如電影裡的情節時,有多少人能不起半點疙瘩呢?如果自己的親人淪落情緒漩渦而不顧家庭,恐怕沒有幾人能有綾子這樣的壓抑與沉靜,即便看見仇恨的對象出現依然,那樣的執著,實在教人顫慄不已。
除了女人間的紛擾,教我深有所感的,是愚蠢的男人。
男人的執念遠較一般想像深刻,尤其執著在某個女人身上時,眼前畫面都像鎖了霧窗,男人總以為能替女人排除困擾,更喜歡自告奮勇跳出來主持正義,但,男人再怎樣也無法理解女人內心的海洋,無邊的巨浪會在下一刻間驟然捲走原先日常的平靜,懊悔也換不回。
自以為是的男人,會某一瞬間的恍神裡,驚覺自己正踏入一個無法抽身的陷阱,既已無法抽身,浮在表面的懊恨更加瀰漫。
所以我們看見在最後一刻才讓自己捲進難以抽身的渦流的年輕人,還有早就深陷情慾糾葛裡的老男人,明明,那就是不能去做的爭取,卻還是不顧後果地趕上車去了,為了自以為的愛一個人,賠掉不該如此的後半人生,到底值不值得?
好難定義。
我想了很久,真的很難定義,在難以逃脫的後果出現以前,男人或許早有想到可能的悲悽,卻自信地以為自己不會經歷那種震撼,直到跟前逐漸冷卻的人體橫陳,這才驚覺原來有多麼難以追回。不後悔嗎?我敢說,因為女人而陷入窘境的男人泰半都後悔了,卻基於各種不同緣由持續下去,堅持那一份早就無心的眷戀,那正是蹚渾水的代價。
一種可笑的代價,卻得用一輩子來償還。
我欣賞電影末段那二十四分鐘的長鏡頭,直將人心翻了出來,疑惑、質疑、揪心、爭辯、痴迷、迴避、仇恨、抵抗、發狂……霎時無法想像,怎麼人就這副模樣?原來,在很多我們未曾注意的時刻裡,妳我本就不是聖人,給憤怒遮去視線的幾秒鐘裡,錯誤便已鑄成,不管有多少淚水,再次遇見當時的和氣早就不復存在。
這段長鏡頭之後,我才明白「當我又再遇到妳」想講的教條多麼深刻,前後幾秒鐘的差距,原來會有那麼直接淺白的距離,短暫與永恆的轉折,原來起於一陣難以吞忍的怒意。
真的不能鐵齒,妳永遠不會曉得,哪個時候會有命運的玩笑來到。
-2014台北電影節-
電影名稱:當我又再遇到妳(Forma)
觀賞時間:2014.06.29
影展上映:2014.06.29 13:20 新光影城2廳
2014.07.01 13:00 新光影城2廳
2014.07.02 12:50 新光影城2廳
2014台北電影節官網:http://www.taipeiff.org.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