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電影節《盲》:想像的救贖。
原文出處:香功堂!!
挪威電影《盲》帶給我的感動近似《王牌冤家》,這是我給予的最好的讚美。
眼盲的英格麗,天天坐在窗邊,望著看不見的窗外景色,回憶著仍未眼盲前的日子,想像一棵橡樹或一隻狗的形狀,害怕清晰的世界影像會永遠消失在腦海中。
英格麗的丈夫曼登對妻子足不出戶及殘疾一事感到抱歉,滿腹心事卻無人可以訴說,轉往網路聊天室尋求陌生人慰藉,與一名談的起勁的單親母親約定見面,彷彿只有跟非殘疾的人在一起,才可以免除自己內心的罪惡感。
艾琳是個單親母親,當年幼的女兒在前夫家過週末時,她獨自一人忍受從屋內四面八方襲來的寂寞;認識曼登讓艾琳平淡的生活激起漣漪,生活好似重新綻放色彩。
大塊頭艾納長相不討喜,加上精神疾病問題,導致他一直孤家寡人生活著,他渴望與人接觸卻又害怕踏出第一步,他總是說:「沒人想跟有問題的人在一起,至少不是長期交往。」;艾納暗戀住在對面公寓的艾琳,他想跟她打招呼,問問她,妳是不是也寂寞,就像我一樣?
不管是英格麗或曼登或艾納或艾琳,不管是眼明或眼盲,我們永遠只能透過人們說話的腔調、舉止動作或臉上神情猜測他人的情緒與心意,猜測人們的表現到底是真性情或有所隱瞞;某方面來說,你我也是某種程度的眼盲,必須仰賴外在條件(語氣、動作、神色)去「想像」他人內心可能想要講訴的「真正」話語。
《盲》的前半場大約就在寂寞、猜忌與各式奇妙怪異的場景中渡過,接著劇情轉了個彎,眼前乍現一幅截然不同風景,我們(觀眾)原來老早被邀請進入主角的腦袋深處,看見一幕幕毫不遮掩、大方展示個人最私密最難以啟齒的慾望(各樣性愛)、看見人與人相處時最荒謬難堪的處境,一杯咖啡的喝與不喝,包覆著寂寞與被認同的渴望、看見冰塊砸到頭便忽然失去視力的突梯、看見只敢從背後默默靠近他人卻不敢示愛的膽怯、看見孩子在體內逐漸茁壯的喜悅與畏懼等。
(底下有關鍵劇情)
《盲》的劇情從中段開始變得加倍光怪陸離,銀幕上的情節越是奇特,我心揪的越緊;所有的荒唐劇情、怪異的主角行徑,原來都是英格麗,說書人,的想像;就像《王牌冤家》的金凱瑞一樣,片中所有情節一致指涉英格麗的內在世界,就像她用最荒謬的情節來鋪陳丈夫的出軌或艾琳與艾納的尷尬處境,彷彿所有人都悲慘時,就可以稍稍減輕自己的不便與痛苦;或想像丈夫背叛自已,內心的愧咎就能夠減少一些(呼應艾納的台詞:「沒人想跟有問題的人在一起,至少不是長期交往。」);或想像艾琳被冰塊砸到頭而眼盲,由於是外力導致失明,所以懷有小生命就不會是太可怕的事情(英格麗的眼疾問題是家族遺傳,她害怕這個疾病會遺傳給下一代)。
亦或者想像自己大鬧宴會場合,好讓丈夫對她發脾氣,不要再用「過度的尊敬對待少數人」的方式來面對自己;這一段話亦可呼應到片中提及關於2011年發生在挪威的恐怖攻擊事件,事件發生後,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變得薄弱,「獨行男子」在社會中遭受人群的異樣眼光與成為被排擠的對象,對英格麗來說,「獨行男子」或「殘障人士」是站在一個相似的位置上,因為與「大眾」不同,所以受到較「特殊」的待遇/禮遇/歧視,而這樣特殊的對待方式,更提醒了英格麗對眼盲一事的自卑與挫折。
電影尾聲,英格麗關上電腦,不再只是想像,而是決定放膽去擁抱與期待一個全新未來(即將出生的孩子),當然啦,前提是先生別再那麼枯燥乏味了;我喜歡這個結局,英格麗的眼睛或許盲了,但她的心靈視窗依然繽紛燦爛。
我很喜歡《盲》一再強調想像與現實的不同,例如英格麗「想像」自己的手指頭幾乎可以觸碰到天花板,但事實上天花板比她想像的高度還高上許多,如果連實體房屋都能有如此誇大的想像落差,面對深不可測的人心,我們又如何能確定對方的心情與自己的「想像/猜測」差異不大呢?!
《盲》是導演/編劇Eskil Vogt執導的第一部劇情長片,劇情簡單(英格麗的內心絮語)但執行概念迷人,影像與剪接非常非常出色,配樂選曲很有氣質,然後飾演英格麗的女演員Ellen Dorrit Petersen,迷人,迷人,迷人,氣場相當好,完全掌控住觀眾的目光!
最後,今年有好多「第一部作品就讓觀眾大感驚艷」的導演,除了《盲》以外,《美味情書》、《迴路人生》、《彗星來的那一夜》等,也都交出讓人驚艷的成績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