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失的映像》:無聲泥偶。
原文出處:香功堂!!
寫在前面。
歷經多日的學生佔領立院行動,在經歷一連串無效溝通後(官員發糖安撫,抗議群眾拒絕吃糖),昨晚一部份群眾轉戰行政院進行另一波抗議,未免事件持續擴大,政府集結大批警力,於2014年3月24日清晨以盾牌和警棍進行強制驅離,造成多人受傷,包括學生、民眾、甚至到場幫忙的律師與醫護人員;事件發生後,電視媒體陸續抽掉「暴力畫面」,只播放警察和平抬離抗議群眾的片段;不少民眾自發在Youtube平台上傳新聞影片,但這些片段一個接一個遭到刪除....。
然後,我們來看《遺失的映像》,一個獨裁者與人民的故事。
1975年4月17日,Rithy Panh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紅色高棉軍隊掌權,佔領首都金邊,逼迫200萬居民拋棄財產、親人與身份地位,全部下鄉勞改,沒有文字沒有知識沒有自由,只有領導只有口號只有單一意識的不斷灌輸洗腦;1975至1979年間,Rithy Panh從一個擁有和樂家庭的平凡男孩,變成一名依序送走父母兄弟妹的孤兒;許多年後,年近半百的Rithy Panh想要講述他的童年故事,卻發現紅色高棉時期遺留的影像大多在歌頌領袖英明或人民安居樂業和樂融融的假象;為填補這段被遺忘的歷史與映像,Rithy Panh請人塑造無數泥偶,重建他那甜美卻也苦澀的童年回憶.....。
沒有淚水,沒有吶喊,只有感嘆。
明明是悲慘的童年記憶,《遺失的映像》的影像與口述卻異常冷靜。
冷靜是不想煽情,不想氾濫悲情。
冷靜是想將那段遺失的歷史記憶給講的更明白,讓觀眾用自己的標準審視人類歷史殘暴與脆弱的一頁。
冷靜是因為畫面已經述說一切,一個個泥偶,無聲,因為他們的聲音老早被剝奪,他們被操控著,無能為力。
冷靜是導演在片中三次呈現的大浪畫面,潮浪湧上又退去又湧上,生命大抵如此,導演說:「我把故事說出來,現在交給你們了」;你們,指的是誰?或許是Rithy Panh已經長大的孩子,像是父親對孩子的傳承:「這是我們的家族故事,也是你的文化、血緣與國家的悲傷故事。」;你們,也意指銀幕外不同國家不同種族的人們,我(導演)跟你們(觀眾)講述一個真實的悲慘的故事,你們聽到了,或許哀傷或許驚駭,然後呢?試圖去防止同樣的悲劇再次發生?或繼續漠視生活中所有微不足道的暴力,逐漸匯聚成無法抵擋的血色大海?
《遺失的映像》有三幕畫面格外感動我。
一幕是影片開場未久,一名美麗女舞者在銀幕上舞動身軀,她的曼妙舞姿是導演永難忘懷的童年美好回憶,也是導演對「人類」的謳歌。
一幕是眾人群聚觀賞1969年人類登陸月球的歷史畫面,阿姆斯壯說了句名言:「這是我的一小步,卻是人類的一大步。」;科技已經可以讓人類在月球上漫步,已經可以讓人類從太空回望藍色地球的渺小,可是地球上的人們,依然在相互對立與屠殺,我們到底是往文明更邁一步,或是往野蠻更進一步?
《遺失的映像》裡的登月畫面,可以是年幼的Rithy Panh對現實的逃避出口,想像自己可以逃離這恐怖高壓統治的國度(逃離地球),逃離接連不停的暴力與死亡與哀傷。
一幕是片中埋有導演家人與無數受難者的大墳,疊著一個又一個屍首,永遠埋不完的屍體,永遠填不滿的土,永遠無法掩飾掩蓋的傷口。
觀賞《遺失的映像》,整間戲院只有我這麼一個觀眾,不意外票房如此慘澹,畢竟這是一部欠缺動人勵志情節的紀錄片;然而《遺失的映像》看來如此私密(導演的童年經驗)卻又具高度共通性(所有人類暴政書寫的血淚史,其實都有著相似面容),它讓觀眾低迴憂傷,並期望相同的悲劇不要再次發生。
可惜,歷史就像片中的大浪畫面,反覆湧上褪去又再次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