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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影評」橘貓 -【香草天空】影評 (Vanilla Sky)

溫柔將我喚醒──香草天空
原文出處:橘貓‧夜空
Vanilla Sky

本文含有關鍵劇情透露,正式觀影前請勿瀏覽此文。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面沒有甚麼可怕的東西,但我真的被那個夢嚇壞了。我夢到我的爸爸、我的媽媽,還有我們家的那台紅色MISSAN。我夢到我在車上,爸爸在前座開著車,而媽媽在後座陪著我。那時候的我才五、六歲,我沒辦法解釋夢裡為什麼會有意識,但是當時的我在夢中發現了自己在做夢的事實。

我感到很驚慌,因為我知道我會醒來。

我知道,如果我醒來了,那我夢到的爸爸跟媽媽,將永遠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事實上,我知道我的爸媽在現實世界中就睡在我旁邊,但是在夢裡面的我,不允許自己在情感上把兩者合而為一。當時的我睡在後座,而我真的很怕很怕,怕我就這樣永遠失去了自己用意識創造出來的人物,就算他們的本尊在現實生活中依然安好,但他們的幻影,一個曾經有過意識﹝即使是在夢中的假想意識﹞的幻影,將要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很焦慮,我知道我會醒。

我記得我在夢裡想著要回家看看,我知道我在夢中的家也將因為我的醒來而永遠消失。這種感覺真的很詭異,明明知道現實生活裡一模一樣的東西依然安好,但當時的我完全無法將夢中的影像與現實合併……然後,我記得我從車子裡忽然的就轉換場景,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然後就醒了。

我記得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被窩裡,一直哭著。媽媽問我怎麼了,我只說我做了一個惡夢。但我回答不了夢中嚇到我的東西是甚麼,不是躲在黑暗裡的怪獸,不是天崩地裂的大災難……而是從夢中醒來這件事。

以上的一連串記憶,深深的烙印在我腦海裡,我不知道裡面有多少的成份是我在成長過程中不斷加油添醋對自己回憶的修正,但是這個概念,很完整且清晰的留在我腦海中。我忘不掉,但平時也記不起來。

直到我看了《香草天空》,一部讓我崩潰的電影。

1

我從來沒有如此崩潰過,《香草天空》讓我感受到了我最大恐懼的總和,這是一種相當個人化的觀影體驗。事實上,從一般中等的評價中不難看出,《香草天空》並不是一部普遍受到讚譽的作品。但是在我看電影的記憶中,從沒有一部電影可以把我逼瘋到這種程度。

在電影的前四十分鐘,我享受在它的娛樂性當中,但是當故事一步步往後推進,當我一點一點的瞭解主角面臨甚麼樣的處境之後,我開始越來越「害怕」。這或許是我真正完全將自己投射在角色當中的一次觀影過程,電影中男主角大衛的恐懼與脆弱,與我相疊合。而當他的瘡疤被一片片揭開,當他的美夢被一塊塊敲碎……我害怕,我幾乎不忍卒睹,他的每一分煎熬,都烙印在我心中。

追根究底,我思考原因。

我並不是一個成功的人,我並不像大衛一樣有多金的背景、迷人的臉龐、流利的口才。而我只是一個在電視前面看著DVD,然後坐到電腦前面敲打鍵盤的平凡人。他是天才,他有他的事業版圖,他有他盤算好一切的自信。他跟我,電影中的角色和電視機前面的觀眾,原本無法交集在一起的兩條線,卻因為一個「點」而被吸引在一起。

她,蘇菲亞。

2

自從她在銀幕中出現的第一刻起,我就可以開始理解大衛的情緒。他的焦慮他的煩惱他的自信他的寂寞他的幸福他的悲傷……還有他的恐懼。

蘇菲亞,一個從圖書館、藝術展演中心、紐約街頭走出來的純真女孩。褐色的頭髮、精緻的臉龐、勻稱的身型、頑皮的笑容。大衛會想要跟茱莉那樣的女性上床,這可以理解,因為我也會;而大衛毫無保留的愛上了蘇菲亞,這我也可以理解。

因為我也愛上她了,從她出現在銀幕的第一個鏡頭開始。

所以,當他們在公寓中談情,我的心也被他們的愛意融化;當大衛受到了無法逆轉的傷害,而無法再用原本的面貌接近自己心愛女孩時,我為之心碎;當蘇菲亞再度回到大衛身邊,跟他攜手面對困難,我感到自己被治癒……而當大衛心中的罪惡感化為幻影,摧毀了自己與蘇菲亞的連結時。

我痛苦。

很痛苦。

4

電影的劇情不斷暗示著大衛將蘇菲亞殺害,因此,每多過一秒,我就更加焦慮。大衛在逃避這個事實,我也在逃避。我完完全全的融入了大衛的心境中,我比他更害怕他殺了蘇菲亞……因為我也愛她。看到她的死,就像看到我所有愛戀的總合,凋零在自己眼前的那般痛苦。

當大衛喪失心智,當茱莉跟蘇菲亞的樣貌合而為一……我痛得幾乎想大叫。

醒來吧,求你了。

然後我就迷失了,在殘酷的事實出現時。枕頭套下悶死的不只是蘇菲亞,她死前仍然觸摸著大衛的溫柔,將我拖進了萬劫不復的痛苦中。不安的看著錶,我希望這部電影快點結束,我已經受不了更多的打擊。

我愛上了一個電影中的女孩,而她死在我眼前,死在我手中……這又有甚麼區別呢?

3

電影的結尾,是一個結構精彩漂亮的逆轉。就算抽離自身情緒,用客觀角度看待這個逆轉,我也必須說它真得相當漂亮而且完整,稱不上是經典,但至少是少數逆轉結局中能夠自圓其說又能將意象更往上推一層樓的漂亮結構。

而之於我,它把這場惡夢昇華了。

在大衛縱身跳下高樓之前,蘇菲亞再度出現在他的面前,用最完美的形象,可愛的笑容,迷人的神采,溫柔的唇。

5

「我仍然活在夢中,妳卻已經死去了……而我愛妳。」

聽到這句話,我已經承受不住更多情緒,我感覺自己開始哭,我就在這個瞬間重新記起了我童年的夢……而我崩潰了。

大衛失去了他的愛,在他選擇上了那台車的瞬間……但其實只不過是一個不經意的錯誤,就算他當初沒上車,同樣的悲劇一定也會在另一天重演。

但世事難料,沒有人可以預測命運的下一步。

我們遇見真愛,然後失去她們。有些人是完美的,有些人是不完美的……更有一些人曾經完美,但我們都已經回不去那個完美的時光。

6

從遇見真愛,到失去真愛,大衛的一生被刻畫在一片如夢似幻的香草天空中,用夢境中回憶與意志交織的懺悔,去彌補那個現實世界中再也回不去的完美愛情。

我陪著他經歷了這一切,在他的靈魂深處,在他的一舉一動,在他的痛苦,在他的笑容。

《香草天空》,這或許是我這輩子看過最恐懼的一部電影。

7

對許多人來說,這可能只是一部流水線出產的商業電影……但在千萬部電影中,我墜入其中。

原因很簡單,在兩個小時裡,我遇見我的愛,並且失去了她。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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