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17號》:愛一個人,就該愛他的全部
原文出處:香功堂!!
奉俊昊導演以《寄生上流》獲得奧斯卡獎最佳影片殊榮後,時隔六年,終於推出科幻新作《米奇 17 號》,電影改編自愛德華艾希頓(Edward Ashton)的科幻小說《米奇 7 號》,羅伯派汀森主演。故事敘述年輕男子米奇為了躲避債務,自願簽下「賣身契」,離開地球,前往尼弗海姆星,成為船艦上唯一的「消耗工」,從事各項危險(非人道)工作,一旦死亡,再利用人體複製與記憶轉移技術重生。
米奇在艦上認識美麗的娜夏,愛情成了他的心靈支柱,得以面對(忍受)無盡輪迴的生死。由於複製人技術涉及道德疑慮,法律規定,一旦出現「複數人」,就要全面消滅複製人與原生者。而這一天,第 17 次重生的米奇,從一項嚴苛的任務中倖存生還,卻發現另一個他已經被複製出來......
《米奇 17 號》再次重述奉俊昊導演過往作品所在乎與在意的議題:《駭人怪物》對於虛偽民主政治的嘲諷、《末日列車》的階級剝削、《玉子》人類對於生物科技的濫用、《寄生上流》關於底層者只能依附在上流社會的無奈等,都能在《米奇 17 號》看到。
儘管題材重複高(某種程度上,這也像是一種「複製」),奉俊昊導演依然能在《米奇 17 號》讓觀眾看見他如何透過精準的場景設計,快速勾勒出作品中的批判性。例如在外太空修理船艦的米奇,長時間暴露於輻射線之中,科學家並不打算讓他返回船艦,反而要米奇在太空中脫下手套好方便研究,米奇冰凍的手掌遭船艦機器撞斷,一隻手掌漂浮在太空中,飄過船艦的窗外,船艦內的人對此無動於衷,彷彿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剝削,已經內化在日常生活之中,還有什麼比這更駭人且強而有力的控訴?
《米奇 17 號》的第二層論述,來自米奇 18 號的誕生。當兩個米奇同時出現在生活中,我們(觀眾)發現:即便每一個米奇都是原生米奇的複製人,但每一個米奇的性格都有差異。例如,17 號的性格軟弱,不會跟體制對抗,心甘情願接受所有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18 號卻非如此,他會對現狀感到不滿,想要做出改變。
每一個米奇都是「獨特」的存在,但在電影的前半場,這樣的獨特性並不受到重視。事實上,人類社會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標籤化所有人,只要賦予標籤,便能抹滅掉個體的特殊性。《米奇 17 號》裡的駕駛員、研究員、勞動者,不同的職業有著不同的制服,服裝也能幫助分類,讓所有人都能一目瞭然他們所代表的意義,也讓權力者更易於進行控管。而在這些制服中,身處權力頂端的太空船指揮官夫婦:肯尼斯和伊兒法,服裝卻是多變且色彩鮮豔,象徵他們擁有更多的選擇權,不同於其他被視為一個又一個面目模糊的群體。
「你不像剛才被印出來,你只是一個人。」
階級限縮了人們對自我身份的想像,甘於成為體制的螺絲,服務被賦予崇高使命的目標。《米奇 17 號》除了有對階級的批判,也藉由外貌嚇人的伏蟲,講述殖民者對於原住民族的迫害,並且利用媒體造神,將自私且貪婪的指揮官夫婦捧成救世主,把掠奪的行徑給合理化。奉俊昊導演總是不留情面地批判人類的愚蠢與殘酷,但導演的作品之所以能引起觀眾的共鳴,也在悲劇性的情節中,依然得見人性溫柔的一面,一如娜夏對於米奇的愛,既有著強烈的佔有慾(娜夏有成為恐怖情人的潛力),也有堅定不移的愛戀。
如前文所言,《米奇 17 號》有著大量奉俊昊導演過往作品的影子,甚至會讓人想起《2009 月球漫遊》、《別讓我走》、《絕地再生》、《飢餓遊戲》、《啟動原始碼》等片,就劇本的驚喜度,《米奇 17 號》並不突出,直到娜夏一一指出每一個米奇稍有不同的性格差異,我才發現,《米奇 17 號》像是用複製人的設定,來講一個超級純愛的故事。
《米奇 17 號》的最後一幕畫面,英文片名出現在銀幕上,名稱在《Mickey 17》和《Mickey 18》之間擺盪,最後片名落在米奇的全名《Mickey Barnes》,這個畫面除了強調米奇在影片尾聲終於擺脫掉消耗工的悲慘命運(不再只是一個數字),也像是在說片中每一個死去的米奇,都只是米奇的某一種情緒和想法的化身:勇敢的米奇、懦弱的米奇、消極的米奇、積極向上的米奇等,不管米奇有多少種模樣(性格),那都是米奇,而娜夏都同等地愛著他們,因為對娜夏來說,愛一個人不該只愛上這個人的優點,也要接受他的缺點。
或許是這一層的聯想,讓我覺得劇情沉重的《米奇 17 號》,其實是奉俊昊導演作品中最親民也最有愛的一部片,關於一個不幸(且有人格分裂)的人,如何被另一個人好好地愛著的幸福。